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剑来 第九百一十三章 龙门对

    清晨时分,陈平安伸手攥住袖中那块隐官玉牌,缩地山河,一步就来到避暑行宫门外台阶上,跟以往一天到晚大门紧闭的避暑行宫不一样,有点衙署的意思了。

    不同于那些藩属城池,此地没有门房修士,有事登门,并无妨碍,只是别闲逛就是了,有事说事,谈完就走,干脆利落。

    想要让隐官一脉剑修拿出酒水待客,就别想了。

    早年的避暑行宫,除了老大剑仙,便是陈熙和齐廷济,都没办法跨过大门。

    宁姚在飞升城落地、由她暂领隐官一职之前,从不曾踏足避暑行宫。

    一大早范大澈就在打扫庭院,肩膀被轻轻一拍,有人笑着喊道:“大澈。”

    范大澈听到这么嗓音熟悉的一声称呼,差点没当场落泪,转过头去,喊道:“隐官大人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轻轻拍了拍范大澈的胳膊,说道:“我们边走边聊。”

    其实如今隐官一脉的大致情况,先前都已听宁姚说过,只是范大澈显然说得更仔细些,陈平安就耐心听着。

    第一拨进入避暑行宫的五位年轻剑修,都是资质极佳的剑仙胚子,哪怕他们如今还不是金丹剑修,可他们在成为隐官一脉剑修之前,就已经在飞升城祖师堂里边,各自拥有一把座椅。没过几年,这拨少年少女,陆陆续续就都正式成为了隐官一脉。

    如今飞升城的金玉谱牒,除了修士各自的师传,可以分为祖师堂嫡传,刑官在内三脉修士,以及飞升城外的四城八山十二处藩属势力,例如首席供奉邓凉占据紫府山,这位玉璞境剑修,就等于有资格开峰建府了,可以传下自家道脉。当然一位修士可以兼具多重身份。

    在那五位天才剑修之后,避暑行宫又收取了一拨成员,依旧都是些资质不错的少年少女,

    不过他们暂时都还只能算是候补,还需要按例考察三到五年,这是当年林君璧联手宋高元订立的一条规矩,类似山下世俗官场的新科进士,会在各个衙门“行走”,作为正式补缺之前的历练,却不是所有候补,都可以成为真正的隐官一脉剑修,一些个最终未能成正式成员的剑修,肥水不流外人田,就去往避暑城,在董不得和徐凝手下当差。

    陈平安点头道:“在这件事上,隐官一脉确实有掐尖的嫌疑。”

    范大澈笑道:“隐官大人,飞升城没谁好意思跟我们争抢的,再说了,对于那些年纪小的剑修来说,成为我们隐官一脉剑修,当然是毋庸置疑的首选。如果不是咱们这儿门槛太高,今天避暑行宫的剑修,人数至少翻一番!”

    陈平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,“外边就没有些风言风语?有没有谁对隐官一脉剑修的行事风格,指手画脚?避暑行宫就没有为那些说公道话的家伙,单独开个账簿?”

    范大澈赧颜一笑,“闲话也有些,只是不太多,我们就都没有怎么计较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拍了拍范大澈的肩膀,“大澈啊,你们还是老实。”

    现在隐官一脉剑修,主要就是负责三事,监察。搜集谍报,培养死士。全权负责避暑城的大小事务。

    今天留在避暑行宫的剑修,其实就只有不到半数人。

    罗真意和范大澈,这些年一直负责避暑行宫的日常事务。

    王忻水和常太清,负责各类情报的收集、筛选和勘验,董不得如今是避暑城的城主,徐凝是副城主,需要每天按时点卯,培养谍子和死士一事,也落在了避暑城。

    顾见龙还在外边游历,作为隐官一脉的护道人,与刑官一脉剑修同行历练,各自带着一拨年轻剑修,在一处立碑的遥远飞地。

    那五个飞升城祖师堂嫡传剑修,如今也分散四方,各司其职,在外历练。

    避暑行宫大堂门外,挂了一副楹联,是那不太常见的龙门对,以神意古拙的碑楷字体写就。

    千古风流,得山水岳渎造化清气,山高水深剑气长,唯我剑光似虹,蛮荒天下对此俯首一万年。

    一城独高,极天地日月乾坤大观,天宽地阔酒味足,吾乡剑修如云,同浩然九洲分出两种剑修。

    范大澈会心一笑。

    这幅楹联自然是我们隐官大人的手笔了。

    据说是当年战事间隙的一次年关时分,愁苗剑仙邀请隐官写一副对联,隐官不肯,说是自己的字写得不行,结果就连郭竹酒领衔的四大护法都一并倒戈了,隐官就只肯口述内容,让愁苗和林君璧代笔,分别写上下联,结果还是不成,最终就有了这幅后来在飞升城老幼皆知的楹联。

    便是那些对隐官观感不好的本土剑修,对这幅楹联也挑不出半点毛病,只得捏着鼻子说一句,那个狗日的,都没有这么小棉袄,难怪老大剑仙会让这家伙当隐官。

    陈平安跨过大堂门槛,进入那座再熟悉不过的大堂,座位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,依旧是一张小案几,一张蒲团,至多就是换了主人,案几之上,文房四宝,书籍公簿,各凭主人喜好随意摆放。

    陈平安没有坐在主位上,挑了那个曾经属于林君璧的位置落座,

    看案几上边的摆设,应该是顾见龙的位置,两部剑谱,数方印章,还有凭借战功,从行宫财库里边换来的一件文房清供。

    闻讯赶来的罗真意和王忻水、常太清,三个早年避暑行宫的年轻人,如今都算是隐官一脉的“老人”了。

    看到那一袭青衫,罗真意愣了愣,她很快就恢复神色,面带微笑,抱拳道:“见过隐官。”

    王忻水和常太清同样笑着抱拳,自然而然就喊了声隐官。

    就算宁姚在场,估计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着摆手道:“闲人一个。”

    尤其是那昔年四大狗腿之一的王忻水,热泪盈眶,脚步一滑,就坐在了隐官大人身边开始嘘寒问暖,结果被陈平安一巴掌推在额头上,王忻水悻悻然返回自己座位。

    常太清问道:“隐官大人,要不要把董不得他们都从避暑城喊过来?”

    陈平安笑着摇头道:“不用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几个各自落座,她那张案几上边,摆放了一盆腊梅,裁剪得当,挨着一盆菖蒲,青翠欲滴。

    当下留在避暑行宫里边的剑修,几乎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,犹然面带几分稚气。

    这会儿一个个拥堵在门口,瞪大眼睛,仔细打量起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。

    陈平安当那酒铺二掌柜的时候,他们年纪还小,那会儿多是下五境剑修,当然不可能去酒铺喝酒,

    成为隐官之后,陈平安除了去战场,就都待在避暑行宫里边不露面。

    何况年轻隐官每次赶赴战场,花样百出,谁认得出来?

    要不是陆芝说漏了嘴,谁敢相信,那位让多少光棍心心念念的“陌生女子”,竟然会是二掌柜?!

    故而如今的泉府一脉修士,便因为此举,流传着一句脍炙人口的至理名言,确实没理由为了点脸皮,连破烂都不捡钱都不挣了。

    但是其中两个少年,倒是曾经远远见过二掌柜跟一个外乡女子武夫问拳,反正就是一拳就倒怜香惜玉呗。

    更多门道,他们又不是纯粹武夫,也看不出啥。不过当年大街上,喝彩声震天响,尤其是二掌柜被人一拳撂倒,所有观战和押注的,就跟打了鸡血差不多,使劲吹口哨,尤其是那个郭竹酒,还曾在墙头一路敲锣打鼓。

    罗真意瞥了眼门口,“都回去做事。”

    看得出来,罗真意作为如今避暑行宫境界仅次于宁姚的剑修,她又管着日常事务,还是很有威严的,那几个少年少女立即散开,各自返回衙署公房处理事务,只是年轻剑修们一路上兴高采烈,议论纷纷,如今的避暑行宫,麻雀虽小五脏俱全,设置了诸多司院,监察司,斩勘司,簿录处,秘档房,赃罚库等,不过往往一处“衙署”就只有一间屋子,除了规模最大的监察、斩勘两司,其余公务衙屋里边当下都只有一人。

    回到衙署公房的一位少年剑修,因为做事情细致,又出身玉笏街,自幼读书识字,所以少年如今管着档案房,屋内书架贴着三面墙壁,书籍册子层层叠叠堆积到屋不定我们找到两三个门派,就有了。”

    现在就是个傻子,也知道飞升城在这座五彩天下,到底意味着什么,不然也不会有人挖空心思在那边瞎猜,到底是成为浩然天下的中土文庙,还是青冥天下的白玉京。

    陈平安犹豫了一下,似乎有些顾虑,不过最终还是点头道:“此事可行,你们抓紧制定出个大致章程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想了想,承诺道:“我在一天之内就可以拿出个草稿方案。”

    可惜林君璧他们不在,不然罗真意会更有底气。

    书生气,文人清高,总觉得做得了天下事,其实甚至做不了几件手边事。

    当年林君璧、曹衮这几个浩然剑修,虽然年轻,但是在经济一途,却无比熟稔。

    常太清立即意识到一个潜在隐患,问道:“如果只是打闷棍抢人,问题不大,可要是与那些山下王朝、山上势力牵扯太多,如此一来,我们避暑行宫必不可免会沾惹太多是非,会不会影响隐官一脉在飞升城的超然地位?”

    虽说常太清跟罗真意是一个山头的,但是事关重大,常太清绝不会因为私谊而有所保留。

    何况避暑行宫早有默契,对事不对人,既然没有谁可以不犯错,那么谁都可以为他人查漏补缺。

    陈平安点头道:“当然会。一旦掌握不了分寸,我们就会得不偿失。如果将来某天,飞升城和所有藩属势力,从以往至多质疑隐官一脉剑修的赏罚力度,出手轻重,可能是有一定问题的,变成习惯性质疑隐官一脉该不该对某人出手,这就意味着避暑行宫出现大问题了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有些愧疚,是自己想得简单了。

    难怪某人刚才会犹豫,是早就预料到循着这条脉络一路蔓延出去引发的这个隐患了?

    陈平安笑望向他们几个,好像在说你们是做什么的,不就是解决问题吗?

    常太清试探性说道:“不如让刑官一脉去做这种事,我们就当是适当分出一部分利益?台面上,让刑官一脉修士去跟那些外界势力打点关系,反正他们人数多,我们就只负责暗地里安插谍子死士,与刑官一脉修士也好打个配合,不至于天高皇帝远的,我们的剑修一遇到意外,就会陷入势单力薄的险境,稍不留心,就会出现折损情况。隐官大人,你觉得呢?”

    避暑行宫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,谁提出了质疑,否定他人,最好自己也有某个解决问题的方案,只是并不苛求。

    愁苗剑仙曾经在私底下与罗真意几个好友闲聊,对此评价极高,说避暑行宫只要养成了这种认知,并且最终形成一种类似风俗、传统、规矩的良好惯性,隐官大人可谓功莫大焉。

    依旧很剑气长城。

    不然只知一味袖手清谈太浩然。

    “很好啊,都能算是一举三得了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丢过去一个赞许眼神,点头道:“但是不能全盘托出,隐官一脉还是得继续‘掐尖’,审时度势的前提下,保留几个私家地盘,可以数量不多,但是底蕴深、潜力好,此外还要保证所有盟友势力境内的剑修胚子,未来只要想要修习上乘剑术,或是远游历练,第一时间就得想到避暑行宫,而非刑官一脉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如释重负,“我就按照这个大方向制定具体方案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突然问道:“嘉春七年议事,被宁姚丢出祖师堂的那个金丹剑修?”

    罗真意说道:“这些年,一直是顾见龙负责暗中盯着此人。当年被谱牒除名一事,被此人视为奇耻大辱,但是他在外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怨言,这些年多是闭关,潜心炼剑,应该是想要尽早跻身元婴境,好重新返回祖师堂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问道:“那两名举荐人和担保人呢?”

    罗真意摇摇头。

    陈平安说道:“没有让你们公报私仇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点点头,明白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眯眼说道:“要明白一个道理,纯粹剑修的爱恨情仇都很纯粹,剑气长城的剑修,没有什么事情,是用问剑无法解决的。所以怕就怕,偏偏有那么一件事情,注定问剑无用,而且辛苦修行一辈子都无用,那么该怎么办?气难消意难平,难道还要去我那铺子喝酒吗?”

    以前大不了就是去战场上递剑,看谁战功更大,杀妖更多,谁就嗓门大,更占理。

    所有的私人恩怨,往往仅限于私底下的唠叨几句,至多就是酒桌上骂几句。

    曾经的剑气长城,去一趟城头,下了城头,呼朋唤友酒桌上见,竟然没死人?

    如今的剑气长城,剑修们再出门历练,开始逐渐与各方势力打交道,等到返乡,竟然死人了?

    陈平安建议道:“其实避暑行宫的门槛可以高,但是门脸儿得大,只说安插谍子、培养死士一事,是不是剑修,资质好不好,境界高不高,并不是最重要的,修士得心细,同时心狠。”

    常太清说道:“回头我就去跟董不得、徐凝细说此事。”

    从头到尾,范大澈就一直插不上嘴。

    如今飞升城有句口头禅,你连避暑行宫的大门都看不到。

    之前有个未能成功补缺的年轻剑修,按例去了避暑城任职。

    曾在酒桌上与人笑言两句。

    离开避暑行宫之后,逐渐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。

    但是在那之前,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物。

    陈平安神色严肃道:“要小心外界对飞升城的各种渗透,四座藩属城池的所有外乡人,虽然已经单独建立档案房了,听大澈说,目前记录在册的,就有一千六百多人,说句难听的,职责所在,刑官泉府两脉,如何拉拢是他们的事情,我们避暑行宫却不得不将他们视为潜在敌人。”

    “如今的五彩天下,鱼龙混杂,再古怪的练气士都会有,只说浩然天下,就有南海独骑郎,过客,瘟神,艳尸,刽者和卖镜人等修士,而那青冥天下,也有米贼,尸解仙,卷帘红酥手,挑夫,

    抬棺人,巡山使节,梳妆女官,捉刀客,一字师,他了汉。各种匪夷所思的术法神通,手段千奇百怪,防不胜防,比如那种看似毫无征兆爆发的瘟疫,说不定就是某个‘瘟神’,早已潜藏在某个藩属城池当中,尤其是那种专门针对不是练气士的大范围‘天灾人祸’,一定要早做准备,同理,紫府山在内的所有山头府邸,以后肯定要收取不同数量的侍女杂役,八座山头,是不是要提防那些巡山使节的潜入?各地水源,隐官一脉剑修需不需要按时巡视?”

    “这件事,除了避暑行宫秘密严查,不可以有丝毫懈怠,落实在具体事务上边,肯定是要刑官联手泉府,一起早做准备了,以防万一。”

    “而且这件事,必须是整个祖师堂议事的重中之重。”

    “此外,你们几个应该很清楚一事,当年我们避暑行宫就未能找出全部的蛮荒暗棋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抬起手指,指了指天,“假设下了一场被动了手脚的暴雨,凡俗夫子如何遮挡?如果有人在雨水中动了手脚,怎么办?藩属四城,是不是得有人专门盯着?”

    陈平安再抖了抖袖子,“要说想要在雨水中动手脚,那么下雨之前,必须乌云密布,好歹还能有个预兆,那么风呢?或是将来城池扩建,街道上种植有各种点缀的草木花卉,届时某种花香呢?”

    陈平安再随手翻开一本册子,手指捻动,沉声道:“别忘了,还有那几处学塾的蒙学书籍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好像在自言自语,“未来我们培养起来的死士和谍子,突然做起了那两边倒的买卖,避暑刑官又该如何防备和甄别?”

    罗真意几个听得头皮发麻。

    陈平安回过神,说道:“旁观者清,所以要让避暑行宫某些年轻剑修,设身处地,假扮是飞升城的敌人,与你们做战场的攻防推演。”

    “飞升城剑修的敌人,再不是只有战场上的面对面厮杀了,这种弯弯绕绕的阴谋诡计,会越来越多。”

    “真正能够为飞升城遮风挡雨的,不是那些站着不动的护城大阵,而是这里,是你们。是我们避暑行宫和隐官一脉的剑修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归根结底,想要真正解决问题,还是问剑而已。在五彩天下,没有一场飞升城问剑解决不了的事情,如果有,就两场,再不够,就三场,直到问得整座天下都后怕,谁都不敢轻易往飞升城伸手。”

    “比如以后被你们顺藤摸瓜揪出了某个幕后势力,飞升城就必须杀鸡儆猴,没有任何好犹豫的,那场问剑必须足够快准狠,必须声势浩大,敌对者,无论是山上宗门,还是山下王朝,只管连根拔起,断其香火,断其国祚,在保证不滥杀的前提下,真正做到斩草除根。”

    范大澈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了,轻声问道:“办一场祖师堂议事,隐官大人来说这些,不是更好?”

    陈平安无奈道:“我这次不会久留,过几天,桐叶洲那边,就要举办落魄山的下宗创建庆典,我必须赶回去。下次返回这里,可能需要二三十年后了。而且加上某些原因,我当下不太适合现身祖师堂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揉了揉眉心,“我们那位首席供奉,将来肯定是要在五彩天下开宗立派的,而且邓凉多半会亲自担任九都山下宗的首任宗主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微微皱眉,问道:“是担心邓凉创建的下宗,会是一座有实无名的剑道宗门?”

    类似青冥天下的大玄都观,作为道门剑仙一脉执牛耳者,道观里边的修士,当然都是道士谱牒身份,可其实相当一部分嫡传弟子,其实就是得这般深入浅出,唯有我们隐官大人了,不作第二人想!”

    隐官大人板着脸不说话。

    某个小山头的郭盟主不在,其余三狗腿也都缺席,一时间王忻水便小有尴尬,范大澈也真是的,一点都不懂捧场。

    陈平安微笑道:“我要是不开口说话,最少得冷场半个时辰。”

    王忻水嘿嘿一笑。

    转头看了眼大堂外边的和煦日头,今天尤为温暖人心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道:“说实话,不光是我们避暑行宫,其余刑官泉府两脉,其实做得都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只说齐狩的刑官一脉,我就是想要故意挑他的刺,都很难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发现自己说完这句话后,范大澈几个的视线都有些古怪。

    陈平安只得澄清道:“没有话里带话。”

    王忻水立即说道:“隐官说了算!”

    就说躲寒行宫的武夫一脉,齐狩明知道那个捻芯,与隐官一脉走得很近,依旧不遗余力栽培那拨武夫,专门安排了两位金丹境剑修,以及数位投靠刑官一脉的兵家修士,都会定时去躲寒行宫那边“喂剑”和“喂招”,帮着暂时出手机会不多的年轻武夫,尽量增加实战经验。

    陈平安从袖中摸出一件咫尺物,丢给王忻水,说道:“里边都是关于桐叶洲旧山河的各种官府史书、地方县志,我来不及全部整理,只是临时写了两本类似书目的册子,以及一本专门记录注意事项的小册子,避暑行宫这边全部保留,但是可以让刑官一脉抄录一份,要是嫌麻烦,就只能多跑路了,以后可以来咱们这边借书看,方便飞升城四大藩属城池,验证外乡修士的身份籍贯和山头谱牒,对了,咫尺物记得还我。”

    王忻水接住那件已经取消山水禁止的咫尺物,稍稍瞥了眼里边的光景,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小书山,不由得震惊道:“这么多本书籍?!”

    就算动用一些山上术法,抄书或是翻刻一事,也绝对是一件实打实的浩大工程。

    陈平安笑呵呵道:“我那位齐兄弟,这会儿肯定忙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,替他臊得慌。”

    等到陈平安站起身,三位剑修一同起身,跟着隐官大人一起跨过门槛,走出大堂。

    陈平安在台阶,确实有着一份特殊意义,毕竟当年所有从躲寒行宫搬迁到避暑行宫的秘档、书籍,都是陈平安独自一本一本分门别类出来的,并不是一件多简单的轻松事情。所以在这边,陈平安自然会额外亲近几分。

    怀丛芝点头道:“记住了!”

    陈平安离开后。

    王忻水故意放慢脚步,突然一巴掌拍在怀丛芝脑袋上,压低嗓音笑骂道:“怂样,好不容易见着了隐官大人,就不知道抓住机会,赶紧多聊几句?”

    王忻水拧住少年的耳朵,“你知不知道咱们隐官大人,就只进了你这档案房的门槛?啊?!以后别说是跟我混的。”

    隐官大人说了,打人一事要趁早。

    尤其是那些个年少天才,说不定过个一百年几百年的,就是一位剑仙了。

    怀丛芝歪着脑袋,踮起脚尖,一边嘿嘿笑着,一边悄悄朝王忻水摊开手。

    原来少年的手心全是汗水。

    就算开口说话,也肯定会结结巴巴,让我咋个说嘛。

    王忻水笑问道:“想说啥?”

    少年小声道:“他当隐官更好些。”

    至于暂领隐官一职的宁姚,当那众望所归的城主大人就是了嘛。

    王忻水心知不妙,立即一把捂住少年的嘴巴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门口那边,一袭青衫重新现身,面带微笑。

    怀丛芝立即傻眼了。

    所幸隐官大人微笑道:“没事,少年言语无忌讳,敢想敢说敢做敢当是好事。倒是王忻水治理有方,让人记忆深刻。”

    王忻水斩钉截铁道:“隐官大人,实不相瞒,其实我也是一位青葱一般的惨绿少年啊!”

    罗真意跟常太清拣选另外一条抄手游廊,准备返回各自衙屋处理公务。

    “先前提及邓首席一事,你一开始是不是担心隐官大人会对邓凉过河拆桥,利用完了就舍弃?”

    常太清以心声问道:“等到发现事实并非如此,反而是需要我们为邓凉和他的下宗一直修路铺桥,才松了口气?”

    罗真意默不作声。

    常太清笑道:“即便真是如此,也不必对隐官大人的所作所为感到失落,毕竟是一心向着我们飞升城,在其位谋其政,公门修行,官场里边,不可能只有清风明月。”

    罗真意点点头,依旧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常太清好不容易将一句跑到嘴边的话,给强行咽回肚子。

    对隐官大人无需苛责半点,可你要是对陈平安这个人感到失望,也实属正常。

    常太清很庆幸自己忍住了,不然估计自己要被罗真意记仇很久吧。

    另外那条走廊,陈平安逛过了那些衙屋后,再去王忻水的屋子坐了片刻,就与范大澈一起离开。

    范大澈犹豫了一下,还是实话实说,“隐官大人,你要是再晚来几年,我可能就要主动离开避暑行宫了,总觉得帮不上什么忙,想着唯一能做的,就是腾个位置给别人了,用你的话说,就是蹲茅坑光喝酒吃饭睡觉唯独不拉屎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说过这种话吧?”

    “有的。我记得很清楚,那次铺子喝酒,陈三秋和董画符都在。”

    “大澈啊,说话这么耿直,怨不得别人说你是靠走后门进的避暑行宫。”

    范大澈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大澈,相信我,避暑行宫需要聪明人,但是一样需要沉默者,日久见人心,你要相信他们会看见,更要相信自己能做到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轻声道:“真正的强者,不独有令人侧目的壮举事迹,还有坚持不懈的细微付出。”

    即便到最后,还是不被人知道,知道了也不被理解,但是我们最少自己知道,曾经为这个世界做了点什么。

    只是这句话,陈平安没有说出口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四座藩属城池之一的拖月城,与武魁城一样,亦是刑官一脉名下的城池。

    现任城主是溥瑜,副城主任毅,两位都是金丹境剑修,曾经剑气长城的年轻天才,自然都是飞升城的祖师堂成员。

    这两人,当年都是阻拦陈平安的守关剑修,不过那会儿负责守第一关的任毅,还是龙门境修为,任毅是在飞升城落地后破境结丹,反观城主溥瑜,因为曾经受伤不轻,一把本命飞剑“雨幕”折损严重,导致溥瑜这辈子极有可能很难打破金丹境瓶颈了,这也是溥瑜担任拖月城一把手的原因之一,不希望大道成就更高的好友任毅,为世俗庶务太过分心。

    早年在剑气长城,一场厮杀惨烈的城外战场,他们都曾被一位陌生面孔的“老剑修”救过。

    战场上,曾经有个横空出世的“老剑修”,期间路过一处战场,递剑刁钻,出手狠辣,刚好救下溥瑜、任毅在内一拨年轻剑修。

    打得“险象环生”,自称“侥幸小胜”。

    虽然对方没有自报名号,但是溥瑜当时就猜出对方的身份,肯定是那个最擅长捡漏的年轻隐官。

    “南绶臣,北隐官”,两位敌对剑修,能够获此称号,都绝非浪得虚名。

    双方都很奸诈,鸡贼,阴险。

    今天的拖月城议事大堂,除了正副两位城主,还有刑官齐狩和出身簸箕斋一脉的水玉,一行人正在传阅那一摞纸张。

    除了四位岁数相差不多的剑修,还有一位老元婴。

    水玉抖了抖手中纸张,啧啧笑道:“真是个怪名字。”

    化名窦乂。乂,确实是个很生僻的字。

    溥瑜笑道:“乂字,是治理、安定的意思,若是再加上个字,组成“乂安”一词,就又有了‘天下太平’的寓意。”

    既然注定破境无望,溥瑜就安心当这城主了,这些年还积攒了不少杂书,没事就翻翻,溥瑜甚至想着哪天卸下了城主担子,自己能不能去当个教书先生?

    齐狩默默喝着茶,有些头疼,以那个家伙的一贯德性,肯定会变着法子找自己的麻烦。

    在嘉春七年的开春时分,飞升城曾经举办过第二场极为正式的祖师堂议事。

    也正是那场至关重要的议事,真正奠定了飞升城的内部职责划分、以及对外扩张方案。

    当年祖师堂内,摆放有四十一条椅子,后来陆续增添了六把,但是挂像下的那两条椅子,始终空着。

    两位隶属于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,分别来自太象街和玉笏街,曾是陈氏和纳兰两个大家族的附庸门户。

    这些年,两位老人一直在为年轻人传授剑术。

    刑官一脉在飞升城和拖月城内,分别设立有一座搜山司和斩妖院,两位老元婴各自坐镇其一,偶尔也会悄然离开飞升城,都是为那些出门历练的下五境剑修们暗中护道,而这种所谓的“历练”,可不是浩然天下那些谱牒修士的游山玩水,什么所谓的红尘历练,飞升城的绝大多数的剑修伤亡,都出现在历练过程中,为了开辟地盘,确定路线安危,涉险勘探那些诡谲的山水秘境,遭逢一些闻所未闻的怪异,数位护道剑师都因此陨落,甚至以至于尸骨无存,最后都是飞升城宁姚在内的几位上五境剑修,亲自仗剑前往这些险地。

    就像这次与隐官一脉剑修联袂外出历练的刑官一脉,幕后护道人,就是一位老元婴剑修。

    剑气长城万年以来,撇开那些先天受制于本命飞剑的剑修,从无“孱弱的剑修,纸糊的境界”。

    这个传统,飞升城绝对不能丢。

    但是不得不承认,离开了剑气长城后,所有剑修的破境速度,越来越慢了。

    当然宁姚是例外。

    而最年轻一辈剑修的出现,也越来越无法像之前那样一茬接一茬,多如雨后春笋了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两位老人还管着一座问剑楼的钥匙。

    虽说如今飞升城的剑修,依旧各有师传,但是飞升城建造了一处藏书楼,取名为问剑楼。

    经由阿良改善过的剑气十八停,如今所有剑修都可以修行,至于最终能够学到几成神意精髓,各凭造化。

    此外避暑行宫当年收集、整理了大量原本禁制重重的历代剑修遗留道诀、剑经、秘籍,都汇总于那座戒备森严的问剑楼。

    许多原本都早已断了香火传承的剑术,都有一定机会找到“隔代”弟子。

    比如陶文,吴承霈,宋彩云,殷沉,还有生前最后一次出剑,就是与龙君问剑的高魁,等等。

    甚至还有叛出隐官一脉的两位剑仙,洛衫和竹庵。

    这些剑修的独门剑术,只要避暑行宫那边曾经有过记载的,如今的飞升城年轻剑修,都有希望学成,但是不强求后世剑修一定要“认祖归宗”,只是学成了这一门剑术的剑修,在各自开辟出来的剑术道脉传承过程中,绝对不可故意隐晦此事,必须写明这份传承来历。

    避暑行宫当初编撰出一本内容详细的小册子,大致写明了某一脉剑术的传承要求、修行门槛,

    故而想要传承那些剑术,有两点要求,一个是自身本命飞剑与剑术契合,再就是战功足够,然后经由刑官和隐官两脉的确定和认可,年轻剑修才可以去问剑楼翻阅某本剑谱、修行对应的某部秘籍。

    老元婴好奇问道:“之前那趟远游蛮荒,宁姚说得含糊其辞,只说是隐官大人起的头,可他们一行人,既然做掉了仙簪城玄圃和托月山元凶这两头位飞升境,难道城头那边,如今新刻了两个字?”

    其实就连这位老修士,也是才知道原来剑气长城还有个刑官,名为豪素。

    将那仙簪城打断为两截,当然大快人心。但是对剑气长城的剑修而言,刻字一事,自古就是天大地大此事最大。

    齐狩看着那几道视线,无奈道:“就算是我去问,有用吗?宁姚明摆着不愿意多说什么。”

    水玉也倍感奇怪,“既然做成了这么多大事,为何不直接告诉整个飞升城?怎么想都没理由藏藏掖掖啊。”

    溥瑜笑着调侃道:“想不明白就对了,所以你进不去避暑行宫。”

    当年簸箕斋三位师兄弟,确实是想要进入避暑行宫的,可惜宁姚没答应。

    不然如今的隐官一脉,完全有实力与刑官一脉分庭抗礼。

    如今的飞升城,上五境剑修有四位。

    飞升境,宁姚。

    暂时无仙人。

    玉璞境剑修有三人,齐狩,高野侯,邓凉。

    元婴境,总计四人。

    两位刑官一脉的老元婴剑修,再加上簸箕斋一脉的歙州,以及避暑行宫的罗真意。

    其实太象街陈府那边,还有陈缉和他身边的侍女,陈晦。曾经的主仆双方

    ,如今的师徒两人,分别是元婴境和玉璞境。

    只是此事,除了宁姚,暂时无人知晓。

    齐狩冷不丁说道:“如果,我是说如果,陈平安在下一场祖师堂议事中,要求我们和泉府各自拿出一座山头,交给避暑行宫打理,是答应,还是不答应?”

    老元婴缓缓道:“凭什么?”

    齐狩说道:“还是一个如果,如果刻字之人,正好是陈平安呢?”

    老元婴立即说道:“那就给啊。”

    虽然是刑官一脉的剑修,但是这种事情,老人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,必须给。

    齐狩点点头,“理当如此。”

    水玉幸灾乐祸道:“刑官大人,要是陈平安不走了,你怎么办?”

    齐狩微笑道:“家给人足,时和岁丰,筋骸康健,里闬乐从,君子饮酒,其乐无穷。”

    老元婴听得一头雾水,“啥玩意?”

    溥瑜笑着解释道:“出自康节先生的,皕剑仙印谱上边也有照抄,是一方印章的边款内容,底款印文是‘而吾独未及四方’,亦是康节先生年少读书时有感而发,老邵,你与这位康节先生还是同姓,回头可以翻翻印谱。不过咱们刑官大人的意思,是说与人斗,其乐无穷。”

    任毅笑道:“亏得隐官大人不在场,不然这会儿就要摆出一副笑眯眯的玩味表情了吧。”

    姓邵的老元婴手心摩挲着椅把手,撇嘴道:“读书人就是弯弯肠子,骂人都能骂出朵花来。”

    可陈平安要真能在城头新刻一字,老元婴都愿意去酒铺那边自罚三碗。

    反正那边的酒碗也不大。

    毕竟老元婴对那印章印谱一事,最是不以为然,这些年他没少发牢骚,整些花里花俏的,有本事你这隐官倒是去城头刻个字啊。

    喝酒一事,既想又不想。

    不想的理由很简单,老人抹不开面子。

    可仔细思量一番,老人还是希望那年轻隐官当真刻字居多。

    原本属于隐官一脉私产的躲寒行宫,如今像是成了专属于刑官一脉纯粹武夫的地盘。

    只不过这件事,双方都有默契,一个无所谓,一个也不提。

    剑气长城仅有的三个古老官职,除了隐官、刑官,其实还有祭官,只是祭官一脉早已失传。

    传闻躲寒行宫,最早就曾是祭官的衙署所在,只是隐官一脉,在萧愻手上太过瞩目,就占据了早已废弃不用的躲寒行宫,反正老大剑仙对此也没说什么,久而久之,躲寒行宫就自然而然被视为隐官一脉的私产,以至于许多不喜欢翻黄历的年轻剑修,根本就不知道家乡历史上,还曾有过什么祭官。

    躲寒行宫那帮最早的武夫胚子,当年第一拨进入此地习武练拳的孩子,都已经长大。

    作为刑官管辖的武夫一脉,如今人数总计将近百人,而且越往后,人数和势力,会越来越可观。

    一个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,今天在两位教拳师傅的休息间隙,独自在那演武场上,出拳如龙,呼啸成风。

    旁边蹲着不少屁大孩子,都是年纪辈分最小的,如果说成为剑修,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,不然求也求不来,那么武夫学拳要趁早,也是公认的。

    作为大师傅的郑大风,每天早晚两次来躲寒行宫教拳喂拳,各一个半时辰。

    姜匀一边出拳,一边自夸。

    “当年隐官来这边为我们几个悉心教拳,我是唯一一个沾到隐官衣衫边角的纯粹武夫,所以说我习武资质如何,你们懂了吧?”

    “其实隐官曾经私底下专程找到我,他说了,当年十人里边,就数我天赋最好,高出别人一大截,所以必须为我开个小灶,才算不浪费我的习武资质,开小灶是啥个意思,意味着什么,知道吧?”

    “看好了,我这一手空手夺白刃、可随便抓飞剑的擒拿术,就是隐官的真传,按照他家乡那边的规矩,一般情况下,是非嫡传绝不轻传的,就连那个郭竹酒都未必学会了,如今由我一拳递出,多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,所以就算隐官再给我喂拳,一样得小心了……”

    演武场边缘地界,有人出声,“哦?得是怎么个小心?”

    姜匀耳尖,立马不乐意了,“哦啥哦,谁不信?站出来!”

    那人站在那边,笑答道:“我不信。”

    姜匀揉了揉眼睛,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后,偷偷咽了口唾沫,眼珠子急转,想着如何补救才能逃过一劫。

    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,“不用补救了,来,练练手,就当我帮你开个小灶,省得没人信你。”

    姜匀小心翼翼搓手道:“隐官大人,这些年怪想你的。我可不像许恭、元造化这些没良心的家伙,我每天练拳之前,都要在心中默念三声隐官大人,才会递出神意饱满的那第一拳。”

    晓之以理就算了,谁不知道二掌柜是出了名的“买卖公道、最讲道理”,那小爷我就动之以情!

    演武场四周,顿时一片哗然。

    真是那个传说中的隐官大人?!

    问题是也不是那么相貌英俊、高大威猛啊。

    看上去,就是高高瘦瘦的,嗯,好像跟学塾里边的教书先生差不多。

    他真的是一位武学大宗师吗?

    郑师傅说他曾经悉心指点过隐官大人好些拳法,现在看来,多半是真的吧。

    陈平安暂且放过姜匀这个小刺头,与那两个快步走来身边的外乡武夫抱拳笑道:“辛苦了。”

    一男一女,都是金身境,岁数差不多都是花甲之年,只不过面容瞧着显年轻,也就四十岁出头。

    两位武夫异口同声道:“不敢当!”

    若是在五彩天下别处,他们随便拣选一地开山立派,原本都是轻而易举的小事。

    至于为何两位跻身“炼神三境”的武学宗师,会赶来飞升城,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是躲避山上的仇家,逃难而来。

    何况除了避暑行宫会验明身份,还有郑大风和捻芯盯着,出不了差错。

    就像之前在那武魁城,要求外乡人填写籍贯、履历,就是一种看似表面功夫的无聊事,很容易蒙混过关,但事实上,是典型的外松内紧,而且记录在册的外乡人越多,飞升城就可以越容易相互验证,一旦被发现谁动了手脚,故意瞒报身份,履历作伪,那就要去跟如今管着一座牢狱的捻芯打交道了。

    一个能让陈平安至今都心有余悸的缝衣人,手段如何,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陈平安一出现,演武场这边,很快就聚拢起一拨年轻武夫,不多不少,刚好十人。

    一袭青衫长褂,侧过身,同时一个胳膊翻转,一巴掌向后,按住身后一个偷袭少年的面门,往地上一按,脑袋砸地弹三弹。

    再身形飘然转动,手拽住一记凶狠扫来的鞭腿,右手高高抬起手肘,一个猛然下坠,就是一记道:“跟曹慈问拳之时,他是止境归真一层。”

    女子便眼神复杂,只是很快就巧妙隐藏起来。

    陈平安知道她的心思,大概是觉得一位山巅境武夫,去与一个止境归真的曹慈问拳,有点不自量力了。

    只是陈平安也没解释什么。

    等到两位金身境武夫,重新开始教拳,陈平安只是在演武场边缘驻足片刻,很快便默默离去。

    对于那两位教拳师傅而言,等到那位青衫男子一走,当下心情,大概能算是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躲寒行宫最早十人,都看到那个年轻隐官在离去之前,朝他们竖起大拇指。

    走出大门,陈平安回头望了眼匾额,这座曾经属于祭官一脉的躲寒行宫,确实古怪。

    躲寒?躲?

    可惜就算是避暑行宫,对于祭官一脉都没有任何文字记载,就像是被人故意销毁了所有记录。

    陈平安只在记录刑官一脉的秘档书页空白处,看到了一句类似批注的言语,是上任隐官萧愻的笔迹,歪歪扭扭的,很好辨认。

    “每一位纯粹武夫的肉身,就是一座香火鼎盛的万神殿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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