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判官 亘古

    “哎……”

    松云山。

    殊不知,这话刚说完,床上的人就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闻时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安逸的觉了。

    小时候是因为尘缘缠身不敢多睡,大了又因为心思太重睡不踏实。再后来没了灵相和记忆,就连梦里都是空空荡荡的。偶尔闪过一些零星往事,醒来后能接连头疼好几天。

    他对睡觉一贯没有期待,也不觉得放松,只当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。有时候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一整夜,比不上当年下棋间隙里点着头打一个囫囵浅盹。

    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,没有负担和惦念地睡足一整夜。

    睁眼的时候,天光大亮。

    他起初不太适应那个亮度,半眯着眼睛,光就从眼睫的缝隙里一点点漫进来,那是一个缓慢而熨帖的过程,他甚至罕见地产生了再赖一会儿的冲动。

    直到他听见了屋外隐约的说话声。

    他抬起手肘掩了眼睛,却磕碰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。不仅如此,枕头的触感也很奇怪……

    它就不太像个枕头。

    闻时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上一秒还是迷糊的,下一秒就醒了个彻底。他倏地睁开眼,听见尘不到的嗓音落下来:“他们吵醒你了?”

    闻时怔怔看着他。

    第一次睁眼后看见这样角度的尘不到,闻时几乎反应不过来。

    “睡饱了么,怎么熊猫印子没浅多少呢。”尘不到低头抹了抹他眼下的皮肤,还煞有介事地看了眼自己的拇指,好像那微微的青痕会掉色似的。

    闻时半是赖床半是躲地朝里偏了一下脸,蹭到了尘不到腰间堆叠的衣袍,这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睡的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他撑着床榻边沿就要起来,可是当腰线绷到某个程度的时候,他极其明显地僵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难受得厉害?”尘不到把书搁在一边,伸手过来。

    他的手掌温度刚好,覆在那处绷紧的肌线上,缓解了突然泛开的酸意。但闻时这会儿衣袍没系,有些松散,而尘不到的手就没在布料下……

    从闻时的角度看过去,难免跟昨晚的场景有些重合。

    他一把抓住尘不到的手腕,道:“行了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尘不到看着他的眼睛,又扫过他的手和抿着的唇,忽然低笑了一声道:“你这是见了光开始害臊了么。”

    闻时:“……”

    放——

    没有。

    你想多了。

    害哪门子臊。

    傀术老祖微拧着眉心,一副冷冰冰生人熟人(尤其尘不到)都不要靠近的严肃模样,忍着某些不方便言说的诡异感觉,企图下床离开现场。

    结果刚一动就感觉拉扯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闻时有点纳闷,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,有一部分傀线还在手指上……就是很乱,显然被拨拉牵扯过不知多少回。

    它们每根都放得很长,蜿蜒纠缠着隐没在铺散的衣袍里。

    闻时拽了一下袍摆,就见那些傀线有的在他腰上,松垮的地方几乎挂到了胯骨,有些绕过了腿,最末端则凌乱地缠着脚踝。

    而他目光看到脚踝的时候,又刚巧看到了床榻边缘一片深色的痕迹,那里隐约有股竹香。应该是昨晚药油翻倒,从竹筒细孔里渗出来的……

    闻时:“……”

    现场一片狼藉,他的脸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
    虽然他一言未发,但他满脸都写着一句话:我的傀线为什么会绕在我身上?我明明……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尘不到刚好勾了一根线捻在手指间,将这位:“雪人,早。”

    ***

    老毛飞了两圈泄愤,刚落回地上,就看见尘不到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,一抹白影系着蓝色的绑腰从屋里掠出来。

    他长发束得高高的,肩背挺拔,脸上表情不深,从人身边走过的时候,白色的袍摆被风吹扫起来,像一缕绕山而过的游云。

    他在经过众人的时候脚步打了个停顿,沉声说了句“早”,然后便没进了那片葱郁松林,掠下山道。

    接着尘不到也走到了门口,他披着红色的罩袍,有些懒散地倚着门。抬手挡了一下并不恼人的日光,然后笑着看那道白影绕过山壁。

    他转头对老毛和大小召说:“早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那一刻老毛有些恍然。

    好像桑田碧海,物是人非,这山间的青松流云却还是当年的那些。

    亘古恒常,从未变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