奇侠杨小邪 96 第九十六章
第九十六章
金袍法师的黄金衣袂在飘动，步步生莲，摇曳圣阳金光。
他的手里拄着一根金刚杖，杖首是一朵金灿灿的莲花，蕴含无以伦比的灵气。
江宅化为荒原废墟，法师周身金光却是纯白，扫荡污秽焦黑。他单手行礼，竖起的手指间一串翠绿色的佛珠，身后四位下僧八位武僧一并双手合十行礼，这是颇为隆重的问候。
“阿弥陀佛，寂宗主。”
寂流辉颔首：“祖师。”
大名鼎鼎天谶寺主持金袍祖师心胸宽阔，德高望重，万人敬仰，道上正道邪道都会让上三分。可是很少人知道，虽然光阴流转长逝，声名远扬的金袍祖师外貌并非长须白胡老者，而是一具矫健的少年躯壳。传言金袍祖师已有三百年岁，具体却不得而知了。
金袍法师那双明亮而平静的眼睛落在他身后的百里汐脸上，她的瞳孔被血染红，像夜里的宝石，他的目光一丝丝描摹她霜白的鬓发，然后悠悠叹口气，“此等皆为造业。”
百里汐捂着心口忍不住冷笑道：“金袍和尚，你可是夜夜做梦都在想我？八年前折磨我折磨的很痛快罢？”
百里汐本来血就往脑里冲，如今见得金袍祖师出现，牙关都在咯咯作响，她本不是个心软之人，生前天谶台临刑的种种历历在目，蒙上一层淡漠而刺眼的血色。
面容年轻的金袍僧人面露悲悯，他一个手势，身后持棍八名武僧有二名上前，武僧身材高大，青灰的皮肤上肌肉盘虬，□□着上身，双腕镶嵌黄金手环，每一步都饱含浑厚的内力。
赤血骨蝶反噬，她全身痛得厉害，每一寸骨头都仿佛被铁榔头狠狠敲碎，她含着口里的血，努力将身子站直，她再也不想再这个金袍臭和尚面前弯下脊梁、屈下膝盖。
寂流辉伸手，远处被打飞的铁剑落在他的手心，横在百里汐面前。
寂流辉道：“我宗的人，我自会处置。”
二位僧人在五步之远停下，金袍祖师手下八名罗汉武僧皆为哑僧，他们在成为金袍祖师贴身护卫前将举行仪式，割去舌头，永远效忠祖师，不会多说一个字。
两位武僧见寂流辉，竟然半点犹豫也未有，瞬息攻上。
寂流辉手中剑光一闪，锋利无边，尚未触及，武僧突觉异常，立刻双臂交叉作挡，迎面而来的剑气已将二位武僧震出十步远，手腕间黄金腕饰喀啦断裂，掉在地上。
金袍祖师一招手，又有两名武僧上前，四面将寂流辉包围。
寂流辉手持铁剑，面若冰霜，一丝戾气从沉钝的剑息中流露出来。
百里汐倒是微微吃惊，金袍祖师竟然会让自己的手下攻击寂月宗宗主，间武僧丝毫未有停手意思与寂流辉缠斗起来，不禁隔着远远喊：“金袍臭和尚，想不到无旁人之时你这般大胆跋扈，这是不把寂月宗放在眼里吗？！”
远处的金袍少年白纱浮动，金衣灿灿，却道：“请三思此言。”
“什么……？”
“面前这位，当真是寂宗主么？那这位‘寂宗主’现在所做的，是宗主应该做的的事情么？汝乃魔道，而他为正道，他护在你面前，何意也？”
“寂月宗仙人芸芸，门正风清，为道中友人所称颂。魔女的意思，是寂月宗堂堂的宗主被魔道迷惑，助纣为虐，弃寂月宗千百子弟与鼎盛清荣于不顾，已经做下有逆天下不正不道之事？”
金袍祖师说：“汝再说一次，他是寂宗主？”
百里汐不吭声了，手指掐着心口的肌肤。
“吾并未看见‘白夜’，也未感受到寂氏灵流，所以吾面前的寂宗主并非真人，而是魔女制作的混淆人心的幻术假象……不是吗？”
“这些事情，你不明白？真正的寂宗主，应该在暮云山巅、宗主堂内，不是么？”
“——你想把他拖到什么地步？”
百里汐手握成拳，一口一口涌上来的血往喉咙下面咽。
啊啊。
又变成了这个样子。
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。
“臭和尚，你说话依旧这么讨人嫌，外头总说你心地仁慈简直就是放屁。”
“既然吾来了，吾将今日之事，给道上多友一个交代。”
她舔舔嘴唇，“你是不是要抓住我，再杀死一次？”
金袍祖师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，突然问道：“汝可曾杀过人？”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吾问你，你可曾双手沾满鲜血？”
“你可曾想过，你杀的这个人有家室父母和子嗣，也许他是养活着一家老小的支柱？
你杀了人，谁来偿还？偿还这份艰难和悲伤？
用你的死？
你以为死了一次什么都可以解决了？
你的死给于不了活着的人任何帮助，这是他们悲痛中的一丝慰藉，你没有死，那恍惚缥缈的慰藉也没有了。”
僧人的声音穿过焦糊干燥的风，在废墟上空飘散。
“即便你死一百次，也无法挽回你杀死的人，你犯下的错，有些错误是一辈子不可饶恕的。”
百里汐沉默着，耳边是打斗声，最后干瘪笑一声，血从嘴角流出来：“和尚，你的想法很激进啊，是啊，杀人者永不可饶恕，我杀的人是人，你们杀的人不是人，都是妖魔鬼怪？那我问问你，可这个天下，有什么事可以算清还清的？这个天下，什么时候是清明公正的？”
她爱着的人们在哪里。
她的家在哪里。
轰——
四位罗汉僧那粗壮得身躯竟然如吹飞的落叶般飞了出去。
寂流辉一步步走回百里汐面前，提着剑，呼吸微微急促。
金袍祖师默了须臾，才道：“这剑法，并不师自寂月宗。”
寂流辉没有回答。
金袍祖师摆摆手，那被打飞满嘴血沫的罗汉从地上面无表情地爬起来，剩下四名罗汉僧上前，竟是八名武僧一并出手。
百里汐不禁握紧双拳，在她观念里，天谶寺闻名武林五百年来不倒依旧，只有一个理由，天谶寺很强，其他冠冕堂皇的都是屁话。
当年围剿魔教的时候，正派战疲，金袍祖师只带天谶寺八大罗汉出手，连四小明王都没请出来，便将离笑宫轰塌半边。
他们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。
八名武僧前四名乃喜、笑、怒、骂，后四名乃痴、嗔、怨、恨，身手更上一个天位，乃居于天谶寺七十二层。
刚上前几步，她便感觉身体里的骨骼因为四位哑僧的灵压而越发疼痛沉重，这是绝对力量的压制。
她扫望一眼眼前这片被烈火焚烧得废墟，然后看着挡在她前面的寂流辉。
所以这就是她的最后？
莫名其妙又跑到人间走一遭？
寂流辉个子很高，宽阔的肩膀挡住她猩红的视野，因为哑僧的一步步靠近，下巴的线条微微硬朗起来。
已经和十多年前初遇的少年不一样了。
百里汐握紧手中的七骨寒梅伞，终于咧开嘴笑了。不知何处吹来一缕清凉的风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全身的血液在哗哗流淌，赤血骨蝶的咒术在耳边撕咬着血肉，她骂道：“八个打一个，和尚你果然不要脸，好，反正我看见你就恨得牙痒痒，不如我们拼个痛快！”
她死在这里，也算是江湖戏折子里一个终焉平常的结局，魔女重生，正派剿灭。
她撑开伞，正要摇晃金铃，忽然面前的寂流辉蓦地回身，一掌拍向她肩头！
百里汐大吃一惊，措手不及，整个人被拍飞到空中，金袍祖师在好像发现了什么，急促道：“抓住她！”
八名武僧一拥而上。
百里汐低下头，这才发现寂流辉拍飞她的同时，在她肩头贴了一张符。
八方千里移步符。
她的心瞬间如坠冰窖。
视线化为虚幻的最后一刻，她看到八名冲向她的武僧，凶神恶煞，就快要够到她的裙摆，而远处是寂流辉的脸，他目光还是那么平静，嘴角却微微翘起，对她微笑起来，仿佛隔着宇宙洪荒。
“不……”
女人身形化为一团青烟消失，叫武僧扑了个空。
废墟的远处渐渐传来兵马人声，援兵破开结界，就要赶到了。
金袍祖师默默凝视寂流辉半晌，末了叹一声，“业障，你拦吾？”
寂流辉手握长剑，“失礼了，祖师。”
“你这般模样，吾如何向吾友暮云交待？”
寂流辉抿住唇，闭上眼，剑气分毫未减，“八年前我已遵守和师父的约定。”
“是，你能眼看白首魔女处死，不过是因为你早已想好拿你的性命与罗生门做交易换一朵阎罗花。”金袍祖师道，“仙与魔，有时不过一念之间，你如今为情魔怔，离经叛道，周身戾气，是要堕魔的预兆。待暮云而言，不如让你这徒弟失掉性命的好。”
他幽幽叹口气，“以你资质修为，只差一步本可成仙，却情根不断，尘心不改，真真可惜。”
男人甩了甩剑尖的血，染血的青袍随风鼓动，扯扯嘴角，眼底好似第一次有了光，“天上太远，不如人间有她的好。”
*
百里汐重重摔倒了地上。
她痛得咳出一口血，眼泪在眼眶地不停地打转，她一抬手，就看见店小二惊呆的目光。
店小二差点打翻盘子，“哎呦，哪儿冒出来的，撞鬼啊！”
百里汐连忙爬起来，跌跌撞撞冲出门。
这是前往绿水湖江宅必经的大道，她之前走过。
百里汐疼得眼前发黑，腹中绞痛几乎将她剪碎，她朝江宅拼命地跑，寂流辉灵力全失，当金袍祖师的面庇护魔道，天谶寺一直未掌握毫无瑕疵寂月宗，如此机会，她不知道金袍那个老奸巨猾老和尚会对他做什么，八方千里移步符的空间传送切断她一口提上来的气儿，现在再次催动赤血骨蝶几乎不可能。可她想不了那么多，她脑袋一片麻痹，只知道要回到那个地方。
好像有一条穷凶极恶的狼在追，直到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。
来者身穿清一色青灰衣裳，正是铁手门中弟子，数十人，皆备武器。众弟子一见她浑身是血，手握红伞，皆然变了脸色。
为首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纸，竟是一副人像描画，展开对照一看，惊道：“她……她是白首魔女？”
“不会错，师父死前的传信里就这么写的，跟画像里长得也是一样！”
“快，杀了她，为师父报仇！”
“抓住她！”
百里汐拔腿就跑，可马儿更快，男人们手中的刀锋更厉。
为首铁手门大弟子身材高大，手臂粗壮，拔出挂在马匹上的长矛，寒光湛湛，正对女人细瘦颤抖的背影，直射而去。
百里汐霎时间回首，看见了长矛冰冷的铁簇，即将穿透她的面庞。
噌——
白影从天而降，闪现在她背后，一手握住了疾射而来的矛杆。
他脚下刹出两道长痕，灰尘弥漫，但少年的手有力而稳重，死死抓紧了长矛，将它停下来。
他身上白衫的衣角刺绣一朵一朵青色莲花，百里汐一颗眼泪掉下来，少年一手持矛，一手扶住她的背。
血沾满他的手掌，少年微微蹙眉，神情严肃而认真。
铁手门弟子睁大眼睛，“你、你是何人！”
少年仰起脸望着马上众人，他肤色白皙，面目俊秀，眉心一粒朱砂甚是夺目，只听他冷淡道：“在下寂白，师自寂月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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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袍法师的黄金衣袂在飘动，步步生莲，摇曳圣阳金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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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家在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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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位罗汉僧那粗壮得身躯竟然如吹飞的落叶般飞了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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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里汐不禁握紧双拳，在她观念里，天谶寺闻名武林五百年来不倒依旧，只有一个理由，天谶寺很强，其他冠冕堂皇的都是屁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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寂流辉个子很高，宽阔的肩膀挡住她猩红的视野，因为哑僧的一步步靠近，下巴的线条微微硬朗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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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里汐握紧手中的七骨寒梅伞，终于咧开嘴笑了。不知何处吹来一缕清凉的风，她深吸一口气，全身的血液在哗哗流淌，赤血骨蝶的咒术在耳边撕咬着血肉，她骂道：“八个打一个，和尚你果然不要脸，好，反正我看见你就恨得牙痒痒，不如我们拼个痛快！”
她死在这里，也算是江湖戏折子里一个终焉平常的结局，魔女重生，正派剿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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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里汐大吃一惊，措手不及，整个人被拍飞到空中，金袍祖师在好像发现了什么，急促道：“抓住她！”
八名武僧一拥而上。
百里汐低下头，这才发现寂流辉拍飞她的同时，在她肩头贴了一张符。
八方千里移步符。
她的心瞬间如坠冰窖。
视线化为虚幻的最后一刻，她看到八名冲向她的武僧，凶神恶煞，就快要够到她的裙摆，而远处是寂流辉的脸，他目光还是那么平静，嘴角却微微翘起，对她微笑起来，仿佛隔着宇宙洪荒。
“不……”
女人身形化为一团青烟消失，叫武僧扑了个空。
废墟的远处渐渐传来兵马人声，援兵破开结界，就要赶到了。
金袍祖师默默凝视寂流辉半晌，末了叹一声，“业障，你拦吾？”
寂流辉手握长剑，“失礼了，祖师。”
“你这般模样，吾如何向吾友暮云交待？”
寂流辉抿住唇，闭上眼，剑气分毫未减，“八年前我已遵守和师父的约定。”
“是，你能眼看白首魔女处死，不过是因为你早已想好拿你的性命与罗生门做交易换一朵阎罗花。”金袍祖师道，“仙与魔，有时不过一念之间，你如今为情魔怔，离经叛道，周身戾气，是要堕魔的预兆。待暮云而言，不如让你这徒弟失掉性命的好。”
他幽幽叹口气，“以你资质修为，只差一步本可成仙，却情根不断，尘心不改，真真可惜。”
男人甩了甩剑尖的血，染血的青袍随风鼓动，扯扯嘴角，眼底好似第一次有了光，“天上太远，不如人间有她的好。”
*
百里汐重重摔倒了地上。
她痛得咳出一口血，眼泪在眼眶地不停地打转，她一抬手，就看见店小二惊呆的目光。
店小二差点打翻盘子，“哎呦，哪儿冒出来的，撞鬼啊！”
百里汐连忙爬起来，跌跌撞撞冲出门。
这是前往绿水湖江宅必经的大道，她之前走过。
百里汐疼得眼前发黑，腹中绞痛几乎将她剪碎，她朝江宅拼命地跑，寂流辉灵力全失，当金袍祖师的面庇护魔道，天谶寺一直未掌握毫无瑕疵寂月宗，如此机会，她不知道金袍那个老奸巨猾老和尚会对他做什么，八方千里移步符的空间传送切断她一口提上来的气儿，现在再次催动赤血骨蝶几乎不可能。可她想不了那么多，她脑袋一片麻痹，只知道要回到那个地方。
好像有一条穷凶极恶的狼在追，直到身后传来哒哒马蹄声。
来者身穿清一色青灰衣裳，正是铁手门中弟子，数十人，皆备武器。众弟子一见她浑身是血，手握红伞，皆然变了脸色。
为首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纸，竟是一副人像描画，展开对照一看，惊道：“她……她是白首魔女？”
“不会错，师父死前的传信里就这么写的，跟画像里长得也是一样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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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抓住她！”
百里汐拔腿就跑，可马儿更快，男人们手中的刀锋更厉。
为首铁手门大弟子身材高大，手臂粗壮，拔出挂在马匹上的长矛，寒光湛湛，正对女人细瘦颤抖的背影，直射而去。
百里汐霎时间回首，看见了长矛冰冷的铁簇，即将穿透她的面庞。
噌——
白影从天而降，闪现在她背后，一手握住了疾射而来的矛杆。
他脚下刹出两道长痕，灰尘弥漫，但少年的手有力而稳重，死死抓紧了长矛，将它停下来。
他身上白衫的衣角刺绣一朵一朵青色莲花，百里汐一颗眼泪掉下来，少年一手持矛，一手扶住她的背。
血沾满他的手掌，少年微微蹙眉，神情严肃而认真。
铁手门弟子睁大眼睛，“你、你是何人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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