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独立电影人 25、都灵(二)

    12月初,谢兰生终踏上了去意大利的国际航班。因主办方只能报销他自己的交通住宿, 谢兰生没打算带人, 但莘野说想去看看,愿意自费陪同前往。谢兰生还挺奇怪的, 毕竟莘野在“三大”上都拿过了影帝头衔, 不应该对都灵感兴趣, 可谢兰生同时觉得莘野这人十分神经, 干出什么来都不稀奇。

    他早前买机票用的是莘野的那张卡片。机票竟然十分昂贵, 他很庆幸可以报销。祁勇当时在美国买往返中国的才花了3000, 可是现在在中国买去欧美的却远远不止。谢兰生把长城卡还给莘野时还挺感激的,说:“莘野, 谢谢,你有心了, 还特意把密码改成我的生日,现在可以改回去了,我不知道你平常的取款密码, 你放心。”当时莘野盯着他看了半天, 没说话。

    谢兰生是第三次坐飞机出门,依旧好奇。也幸亏他在潇湘时去过美国, 办过护照, 这回才能成功出境。申请护照异常复杂,必须拿出境外邀请、单位证明、亲属关系公证书、经济担保书、派出所意见等材料,单位、街道、派出所、公安局层层审核以后才会下发护照。

    比较奇特的是莘野,竟然也要办理签证, 兰生想起莘野说过“因为想要挑战难度选国籍时选了中国”,也不知道能不能信。莘野也持中国护照,不过是在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办的,据说不难。

    都灵电影节组委会只给报销经济舱票,他们便坐经济舱去,不过谢兰生总觉得莘大影帝不太舒服,两条长腿施展不开。

    飞机冲上云霄那刻,谢兰生挺兴奋地道:“起飞啦!!!”只觉自己似一只鸟,正在飞往富饶远方,又像一只鹏,扶摇直上了九万里。

    莘野觉得好笑,说: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莘野,你听说过那笑话吗?”谢兰生的大脑思维一向都是比较发散,他说,“一只鸟儿,从a地呢往b地飞,去的时候一共花了两个小时,可回来的时候却是花了四个小时,请问,这是为什么?”

    莘野皱眉:“为什么?”他作为harvard经济学院的竟不会做这道题。

    “因为啊~它从a地到b地去,是背着太阳的,用两只翅膀飞的,”谢兰生说着,伸出两手扑腾扑腾,又继续道,“而从b地回a地呢,就是迎着太阳了。它只用一只翅膀飞,用另一只翅膀挡光,就花了四个小时咯!”谢兰生在说这话时,把一只手遮在额前,另一只手上下扇扇,看着莘野,因为开心眼睛很亮。

    莘野心像泡进蜜里,两边嘴角向上一撩。

    飞机这时飞平稳了,谢兰生就扒着玻璃看天和云。蓝云白云在脚下走,边际处是道道金光。

    “莘野,”在云端上,谢兰生又有些感怀,对莘野说,“这趟航班起飞以后,我觉得,一切都值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我结识了你,结识了欧阳囡囡,结识了祁勇、岑晨,还结识了小红小绿。我们这群聚在一起,制作出了第一部由民间资本拍的电影,它还入围了都灵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,走到外面,一切都值了。”

    莘野偏头看谢兰生,说:“嗯。”他的声音有些轻柔。

    对谢兰生,一切都值了,对于他自己更是一切都值了。

    “罗大经虽是个混账,”谢兰生又想起电影梦开始的那个时候,“但我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被人叫‘谢导’的感觉。”那种战栗直到现在还依然是清晰如昨。

    “谢导,”莘野回应,“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叫你‘谢导’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希望如此啊……”他的声音逐渐变小,似在憧憬遥远的未来。

    他本来想一直这样,看十几个小时的云——云一朵朵都不一样,有大有小,有宽有窄,有薄有厚,有的像动物,有的似植物,都好看,可机组的工作人员显然并不想满足他,没多一会儿,就叫乘客拉下遮光板,还关上灯让大家休息,机舱顷刻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谢兰生想翻开书看,但见莘野轻轻阖眼,于是担心小灯太亮会让莘野睡不踏实,便没开,也打算补眠了。

    他换了四五个姿势,一会儿靠着窗子,一会儿靠着椅背,最后发现,稍稍栽歪、把自己的大圆脑袋卡进两个座的缝隙是最舒服的姿势了。

    然而拧着终不长久。几分钟后,靠着假寐的莘野只觉得自己肩膀一重,半睁开他狭长的眼,扫过谢兰生的睡颜。

    对方皮肤白里透红,睫毛长长,鼻梁高挺,嘴唇红润,此时如同初生婴儿一般靠在自己肩上,全然信任,毫不设防。

    飞机这时颠簸了下。谢兰生的脑袋一垂,没醒,又躺回了他刚觉得十分舒服的地方,莘野的肩。

    莘野想想,抬起右臂,轻轻搭在前面座位上,这样,枕着自己的谢兰生就不会再滑下去了。

    谢兰生这一觉很长,睡得很舒服,直到空乘开始发餐他才缓缓睁开眼皮。

    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。莘野还是八风不动,然而胳膊却平伸着!也不知道这样伸多久了!

    谢兰生赶紧坐直了,问莘野:“胳膊酸吗?”

    “还成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样儿有多久了?”

    莘野斜睨兰生一眼,嗤地一笑:“从你突然靠过来开始,几小时前。”

    “啊,”谢兰生傻了,“谢、谢谢。”

    他也想对莘野好点,窝在座上思考半天,终于想起什么来了,把大背包从前座的凳子腿间扯了出来:“对了莘野,你这次带杯子了吗?我怕你没带,在家洗了两个出来,这样咱们在电影节一逛一天也不会渴了……背着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洗?”莘野想说主会场的内部都有饮水龙头,最不济也可以买,但见对方掏掏掏掏,便没说话,只是看着。

    十几秒后,兰生总算掏出来了,递给莘野:“这个行吗?”

    他的手里擎着一个装桃罐头的玻璃缸。

    莘野见了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谢兰生又道:“我œ.com就这么喝水,觉得还是挺方便的。在房间里可以烧水,灌进瓶子就能带了。”

    åœ¨è°¢å…°ç”Ÿçš„心目中,“水”要自己烧开来喝。矿泉水瓶会被烫瘪,玻璃缸子最合适了。他家也有大保温壶,但是只有一只,不够,而且还要原样带回,麻烦,于是,他还是选择了洗出两个罐头瓶子带着装水,就和周围千千万万的中国人一个做法。至于回回买矿泉水则根本就不是选项,一瓶矿泉水在北京都卖三毛多钱,在都灵会更离谱的。

    èŽ˜é‡Žåˆæ˜¯ï¼šâ€œâ€¦â€¦â€

    ä½†ä»–并没多说什么,而是接过罐头罐子,拿在水里掂掂,说:“挺好。”

    â€œå—¯ï¼Œå…ˆæ£ç€ï¼Œæˆ‘没有背包。”

    â€œå¥½~”谢兰生傻乎乎的,说,“莘野,咱们都是黄桃罐头,商店只剩这两个了,是一对的呢。”

    â€œâ€¦â€¦å—¯ã€‚”

    èŽ˜é‡Žçœ‹çœ‹è°¢å…°ç”Ÿï¼Œè€ŒåŽçªç„¶ä¼¸æ‰‹è¿‡åŽ»ï¼Œç»†ç»†æ•´ç†äº†ä¸‹å¯¹æ–¹åˆšç¡ä¹±çš„几绺头发,他的动作十分轻柔,让谢兰生在一瞬间突然感到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èŽ˜é‡Žä»–是这样的吗?

    â€¦â€¦â€¦â€¦

    å› ä¸ºæ²¡æœ‰ç›´è¾¾èˆªç­ï¼Œè°¢å…°ç”Ÿä¸ŽèŽ˜é‡Žä¸¤äººèŠ±äº†ä¸¤å¤©æ‰åˆ°éƒ½çµã€‚

    è°¢å…°ç”Ÿæœ¬åº”当很累,但他却根本就坐不住,非常兴奋,到酒店把东西一甩就去楼下酒喝酒了。

    è¿™æ˜¯éƒ½çµç”µå½±èŠ‚的官方酒店,上上下下来来往往的是全球的电影人。

    è°¢å…°ç”Ÿåœ¨é…’坐下,用两只手端端正正拿着酒单瞅了半天,最后点了最便宜的。

    è¿™ä½å­æ˜¯ç²¾å¿ƒé€‰çš„,因为旁边那边桌上全部都是亚洲脸孔,谢兰生想跟人说话、讨论电影,他觉得,与各国家的电影人讨论电影一定会是一个特别开心的经历。

    äºŽæ˜¯ï¼Œè½åº§ä»¥åŽï¼Œè°¢å…°ç”ŸæŠŠè„–子一抻,往左边看了一眼,又往右边看了一眼,对邻座的六个人说:“嗨!!!”

    é‚£å…­ä¸ªäººå…¨éƒ½çœ‹ä»–。

    è°¢å…°ç”Ÿä¹Ÿæœ‰ç‚¹ç´§å¼ ï¼Œä¸è¿‡è¿˜æ˜¯ç”¨ä»–十分蹩脚的英语打招呼道:“attend torino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?”

    æœ‰äººå¬æ‡‚他的话了,回应道:“yes。yes。you?”

    â€œme too!ia director!”

    è§å¯¹æ–¹ä¹Ÿæ˜¯äºšæ´²äººï¼Œæœ€é è¾¹çš„女士问他:“where are you fr?”

    è°¢å…°ç”Ÿè¯´ï¼šâ€œchina!”

    â€œo……!”那个女士左手画圆,包含她的所有同伴,说:“japan!”

    æŽ¥ç€ï¼Œç”¨æ¯”谢兰生还蹩脚的英文问,“ah……what is……your……movie’s……name?”

    â€œroot!”谢兰生把自己桌子哐当一下并了过去,想说一下电影内容,却是发现舌头打结——跟nathan和hunter描述《生根》是两个月前的事了,而且当时还能念稿,现在,他的水平不够用了。

    å¯¹é¢èŽ˜é‡Žå¹äº†å£æ°”,也移过来,修长漂亮的十指交叉,用流利纯正的英语替谢兰生讲述《生根》。

    ç„¶è€Œï¼Œä»–讲完了一大段后,却发现那六个日本人都沉默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ä¸€ä¸ªå­—儿也没听懂。

    å®Œäº†ï¼Œè°¢å…°ç”Ÿæƒ³ï¼Œè¯­è¨€ä¸é€šã€‚他不会日语,对方不会中文,同时,这六个日本人的英语比他还要烂,无法交流。

    å¯¹é¢ï¼ŒèŽ˜é‡Žè¿˜åœ¨åŠªåŠ›å°è¯•ï¼Œä¸€å­—一句十分缓慢:“it follows the lifea family, fr the heady days just after their marriagethe austere hardship of……”

    â€œèŽ˜é‡Žï¼Œè¡Œäº†ã€‚”谢兰生道,“你说的连我都听不懂。”

    èŽ˜é‡Žé—­å˜´äº†ã€‚

    æŒ‰ç†è¯´ï¼Œè¯­è¨€ä¸é€šï¼Œè°¢å…°ç”Ÿè¯¥æ‰“声招呼而后径直打道回府,可谢兰生非常兴奋,不愿放弃与其他人对电影的沟通、交流,想了想,突然招手,向酒店的服务生们要了一套纸笔过来。

    ä»–攥着笔,指指自己的胸脯,说:“my name!”而后在那白纸上写,【谢兰生。】

    â€œo!”日本人全明白了——他们虽然不通语言,可是都能看懂汉字!

    äºŽæ˜¯ä»–们也拿过纸,一个一个地写名字。

    åœ¨è°¢å…°ç”Ÿèº«è¾¹çš„是森田小姐,再那边的是樱野先生……

    ä»‹ç»è¿‡åŽï¼Œè°¢å…°ç”Ÿåˆåœ¨çº¸ä¸Šå†™â€œé»‘泽明”,然后用手戳戳汉字,又戳戳自己,说:“i!like!”

    â€œah!”日本人也明白了,纷纷地说“me too”“me too”。谢兰生又在纸上写《七武士》《战国英豪》《影子武士》,说明这是他最爱的黑泽明的几部电影,其他人也一个个写,气氛欢快。

    â€œèŠâ€å®Œé»‘泽明,他们又“聊”小津安二郎,聊《东京物语》,聊他的“无”字碑,后来又说起了小林正树,还有今村昌平。今村昌平热爱批判,当谢兰生用笔写下今村昌平的名言“我将书写蛆虫,至死方止”的时候,对面的人都看懂了,有些感慨,直说“yes……”“yes……”

    è¯´å®Œè¿™äº›æ—¥æœ¬å¤§å¯¼ï¼Œåˆæ¥åˆ°äº†ä¸­å›½å¯¼æ¼”。对面几人都写出了各自喜欢的电影导演和电影作品,还说会记住谢兰生,会去看《生根》的展映。

    å³ä½¿ä»–们语言不通,然而通过这种方式竟然可以相谈甚欢,气氛越来越开心越来越热烈,一个小时很快过去,可是谁都不愿离开。

    èŽ˜é‡Žåªåœ¨ä¸€è¾¹çœ‹ç€ï¼ŒçŸ¥é“自己融不进去。

    é‚£æ˜¯ä¸€ä¸ªä¸Žè¿™ä¿—世相隔绝的、深爱电影的世界。他们看电影、拍电影,滔滔地谈着,用电影来支撑生命。

    èŽ˜é‡Žè¿‡åŽ»ä¸€ç›´è®¤ä¸ºäººç”Ÿå•è°ƒå²å²æž¯è£ï¼Œç„¶è€Œå…°ç”Ÿè¿™æ ·çµåŠ¨ï¼Œæ€»æ˜¯å«ä»–且惊且喜。他惊讶不已,也迷恋不已,内心深处有了绿洲,辽阔深远、葳蕤繁茂。

    ä¸€ç›´åˆ°äº†æ™šä¸Š12点,谢兰生与日本人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,临别前还交换了房间号码和电话号码。

    â€œçœŸå¼€å¿ƒå•Šï¼â€è°¢å…°ç”Ÿè„¸çº¢æ‰‘扑的,“电影节可真好玩儿!”

    èŽ˜é‡Žè½»ç¬‘:“才第一天。”其实是他们到的第一天,而不是电影节的第一天,事实上,电影节三天前就已经开幕了。

    â€œå—¯ï¼â€è°¢å…°ç”Ÿå¦‚醉了一般,走路都一颠儿一颠儿的,头顶黑发一颤一颤。他乘电梯上了10楼,打开房间迈步进去,从箱子里扯出一个大白背心,一条四角内裤,就进浴室了,嘴里面还哼着歌儿。

    ä»–在都灵电影节了。

    å…¥å›´ä¸»ç«žèµ›å•å…ƒã€‚

    è€Œä¸”,他只欠莘野2500,两三个月就能还上。

    å¦‚此美好,做梦一样。

    â€¦â€¦â€¦â€¦

    è§è°¢å…°ç”Ÿèµ°è¿›æµ´å®¤ï¼ŒèŽ˜é‡Žä¹Ÿæ˜¯æ‹¿å‡ºç¡è¡£ï¼Œå‡†å¤‡æ¢ä¸Šã€‚

    ä»–脱下了黑色衬衣,露出健壮的胸膛,和结实的背。他肩很宽,胸肌鼓起,几块腹肌下有明显的两条人鱼线,斜斜钻进西裤。

    èŽ˜é‡Žåˆšæƒ³æŒ‚起衬衫,手就微微地顿住了。

    è¡¬è¡«è‚©è†€é‚£ä¸ªä½ç½®é™é™æ¡ç€ä¸€æ ¹é»‘发。

    è°¢å…°ç”Ÿçš„。

    æ¯”自己长。

    çœ‹æ¥ï¼Œæ˜¯è°¢å…°ç”Ÿç¡åœ¨è‚©ä¸Šæ—¶æŽ‰è½äº†ä¸€æ ¹é»‘发。

    èŽ˜é‡ŽåŠ¨ä½œååˆ†å°å¿ƒï¼Œè½»è½»æ‘˜ä¸‹é‚£æ ¹å¤´å‘,用两只手给抻直了,垂下眼眸仔细看看,又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,无意识地,一圈一圈缠在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上。

    å¹¶ä¸ç®—细,却很软。

    è€ŒåŽèŽ˜é‡Žè½¬è¿‡èº«åŽ»ï¼Œçœ‹ç€æµ´å®¤çŽ»ç’ƒä¸Šé¢æ˜ å‡ºæ¥çš„模糊人影,无法克制,想象自己正从身后拥着他、嗅着他,同时抬起右手食指,轻轻地吻缠在指尖的那根黑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