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文学 > 都市小说 > 将进酒 > 57、结案

将进酒 57、结案

    “那日天冷,阴云密布,风也大。奴婢给各宫主子分送福糖,从采薇宫出来时,正遇着慕嫔娘娘起驾,便回避到墙角。就是那会儿,奴婢听着有人斥责着什么,探头看见采薇宫的掌事太监与茯苓姑姑在里边争执。”

    “初审的时候你为何闭口不提此事?”

    堂内寂静,只有记事的书写声。灯挑了几盏,连夜审查的孔湫已经不知喝了多少壶酽茶,这会儿双手交握,问堂下跪着的银朱。

    银朱嘴唇翕动:“回大人的话,奴婢心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琐事,又因为那日风大,实在没听清他们在争执什么,唯恐答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你怎么又突然间交代了?”傅林叶质问道。

    银朱拧着衣角,惶恐不安地吞咽唾液,费了好些劲,才细声说:“叫狱卒爷爷给打怕了……自从入了狱,夜夜都听着鞭挞声,奴婢的干爹也叫人给打得半死,说得事无巨细地交代,奴婢实在怕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刑查重地,岂容你这般颠三倒四!”傅林叶厉声斥责。

    银朱叫他吓得一个激灵,跪在地上期期艾艾地说:“奴婢……也、也不知晓她要做那样猪狗不如的事情!”

    “重刑之下容易屈打成招,此人的话信不得。”傅林叶对孔湫说,“这样的供词,如何能交到御前?”

    “三审详谈皆有老还闹了一场,这事你也知道的。”

    沈泽川似是不大在意,颔首说:“有所耳闻。那这就不好了,这案子都该结了,怎么又横生枝节了呢?”

    他说这话时看着傅林叶,虽然带着笑,却总有那么点责怪傅林叶没看紧的意思。

    奚鸿轩也皱眉,说:“你是陪审监察,想个法子摁下去不就行了?呈上去就是是非。”

    傅林叶也满肚子的牢骚,他只能说:“二少,我人微言轻。孔湫么!他油盐不进,是海阁老的人,哪会听我讲话?当务之急是接下来怎么办,慕嫔娘娘要是也搅进去,这谁还敢继续查?皇上怕也不情愿了!”

    奚鸿轩烦躁地沉吟,问:“那银朱在哪儿?”

    傅林叶立刻明白他的意思,连忙摆手,说:“杀不得!二少,海阁老眼下已经起了警惕,这个关头要杀人灭口,就是落实了咱们有问题!”

    “原本好好的,怎么突然就冒出个采薇宫!”奚鸿轩扣上茶盏,说,“不行,这案子不能继续查了,明早在御前,必须想办法让皇上绝了深查的念头。”

    慕如有大用,万万不能此时就让人给拿掉了。

    傅林叶坐立不安,说:“是啊,就压在茯苓身上最好!尽快结了,大伙儿都能松口气。可我瞧着孔湫的样子,分明是一定要彻查到底!”

    “关键还是在海阁老身上,”沈泽川手指贴着茶盏取温,“孔湫当年科考的卷子是海良宜看的,算是海良宜提拔起来的半个学生,平素对海良宜最是尊敬。”

    “海良宜就想把他往内阁里送,他案子都办得漂亮,岁数也正好,出身赤郡寒门,哪儿都合了海良宜的眼。”奚鸿轩说,“真他妈的倒霉!我们办个萧二,他们个个暗地里偷着乐,等着看萧二吃哑巴亏,现在出了事儿,就想得了便宜还卖乖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着吧,”沈泽川说,“明早御前呈词,傅大人就不要提采薇宫了,只说禁军还没弄干净。袁柳是不是还没认罪?这就是机会,只要袁柳还在,他萧二就是收过贿赂,撇不清嫌疑。”

    傅林叶搓着腿,说:“可是我不提,孔湫也要提!这瞒不住啊。”

    “亡羊补牢,”沈泽川一点点推开扇子,再合起来,说,“大人先前在御前陈词,是正气凛然,为的是‘江山社稷’。如今要是因为一个还未查证的供词就改了口,只怕皇上也要质疑你的忠心,不如就咬紧萧二,反倒是个‘刚正不阿’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!”奚鸿轩说,“此时不能乱。你既然已经出了面,此刻想再抽身反倒不美,就这么做下去,别的方面,我自有办法。马上天亮,你不可久留,先回去沐浴更衣,御前看着风向随机应变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傅林叶来得匆匆,茶水也没喝一口,便又匆匆走了。他前脚一走,奚鸿轩后脚就跟着啐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若不是他急功近利,当日一声不响地把萧二泉城丝的事情报上去,海良宜还未必会察觉!”奚鸿轩生了厌烦,说,“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,最是眼皮子浅!为着那点功名,招呼也敢不打,结果怎么样?白费了延清留下的棋!此次之后,萧二定会对账簿严防死守,以后再想从账簿下手就难了。”

    “功名利禄富贵病,”沈泽川说,“眼下得稳住他。八大营的事情如何了?”

    “韩丞的弟弟接了职位,”奚鸿轩说,“萧二把八大营布设成了壁垒森严的关系网,轻易动不了。那么短的日子,他竟能把要职都牢牢把握在手中,拆也不好拆了。”

    “即便如此,他选拔任用的军士里也有八大家的子弟。”沈泽川笑说,“机会还是有的。”

    沈泽川出来上了马车,见里边放着把古琴。

    乔天涯掀帘,:“是臣一时糊涂!”

    “糊涂还敢狡辩!”李建恒指着他骂道,“策安虽吊了牌子,可事情没查明白前,他便仍然是禁军总督!你查他就查他,还敢给禁军脸子看?朕见你根本就不是查案,分明是排除异己!”

    李建恒除了那日骂萧驰野,便没再发过火,此时骂得傅林叶浑身颤抖,他也懂事,跪着身老泪纵横,把面子给萧既明还足了。

    萧既明待李建恒骂够了,才说:“大人也是查案心切,这案子既然已经闹成了这样,不如撤了策安的职好了。我看这几日都察院弹劾的都在理,他疏忽之责免不了,委实不适合再在御前行事。”

    说罢他又一笑。

    “证词都指向他,他要真干了这种混账恶事,是该诛九族。今日诸位也在,为着避嫌,连我萧既明的离北兵马腰牌也一并撤了。我已书呈离北,叫父王摘冠卸袍,带着我的妻儿,白衣入都来受审!”

    萧既明话音一落,李建恒就慌了,他应也不是,不应也不是,便只能望向海良宜。

    海良宜与萧既明对视片刻,老头忽而一笑,说:“世子说笑,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?何必再打趣老臣呢!”

    孔湫稳了稳神,极快地接道:“是了,阁老说得不错。袁柳虽有在东龙牙行赊宅子,可那到底是他与茯苓的私事,本就不会张扬。总督管辖两万人,哪能事事都躬亲审查?再者行贿一事,袁柳一直否认,便不能只听香芸的一面之词。臣已查明,香芸对总督多半是因爱生恨,这说辞做不得真!”

    李建恒也亲自上前,说:“既已结了,就不必再提!世子快快请起!”

    李建恒也不想查了,挨着采薇宫,便是挨着慕如。傅林叶都能说踢就踢,那慕如对于这些人而言更不是东西,若是真的惹上了关系,他李建恒才是真正的唇亡齿寒!

    李建恒看着仍旧谈笑风生的几人,却觉得这些都不是人,他们背后立着的是超越皇位的庞然大物,像是不可抗逆的洪流与飓风。

    帝王并非自由自在,他的一举一动都牵动局势,他怒骂的、欢喜的统统都能成为致命要害,他做不得自己的主,他是被圈在龙椅上的囚徒。

    太可怕了。

    李建恒在内心深处抱着自己。

    他站在他们边上,犹如站在薄冰之上。如果他哪天不慎掉了下去,就会像他皇兄一样,眨眼间被各方角逐的马蹄踏得血肉模糊。

    他的生死根本不重要,重要的仅仅是他恰好姓了李。

    但若是这天下还有人也姓李呢?

    李建恒被这个念头激得颤抖,冷汗顷刻间就冒了出来。

    不可能。

    他阴郁地默念着。

    不会的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   谢谢观阅。富品中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