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将进酒 165、霜衣

    萧驰野把陆亦栀留下的那匹白马送给了沈泽川,趁着还有闲暇,在交战地的草场上陪沈泽川跑马。这马通身雪白,唯独胸口一点乌黑,既漂亮又灵性,比浪淘雪襟更活泼。

    今日没战事,萧方旭穿着铠甲坐在栏杆上,看沈泽川沿着圈跑马,对左千秋说:“这习惯。”

    “这习惯,”左千秋:“三队守营,前锋先行!押运队立即掉头回撤,下到沙二营去保护军匠!”

    萧驰野退后着,戴上了头盔,转身上了小跑而来的浪淘雪襟。风吹得沈泽川睁不开眼,他扒着车门,在强风里,看见萧驰野越行越远。

    云被吹散了,散成了千万白絮,扬在离北的天空。

    交战地的第一场雪来了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寅时三刻,李剑霆准时睁开了眼睛。她坐起身,伺候的宫娥上前扶起了厚重的垂帷。风泉着着裰领道袍,手脚勤快地为李剑霆穿鞋。

    慕如刺杀了李建恒,风泉找了替死鬼,在李建恒下葬后一直藏在薛府里做李剑霆的贴身内宦。如今李剑霆住到了宫中,风泉也跟着回来了。原本薛修卓是不打算再用他了,但是李剑霆坚持,他便改了名字,继续守在李剑霆身边。

    李剑霆没睡好,她似乎还没有适应这偌大的寝殿。伺候储君的宫娥都知道,李剑霆夜里只准风泉侍奉在殿内,她们候在外间,偶尔能听见储君做噩梦的声音。

    寝殿内的人都轻手轻脚,无声地替李剑霆穿戴。等到她整理得当,风泉便躬身上前,扶起袖子,小心地在李剑霆额间点上花钿。储君不适合粉白,缀着大红最好看。

    卯时李剑霆已经候在了檐下,等待着各位经筳官前来讲课。今日有风,风泉给她罩着大氅,立在边上给挡着,冻得嘴唇发紫。

    李剑霆看着风泉,说:“入秋了,巾帽局没发新袄吗?”

    风泉不能直视李剑霆,便偏着身答道:“回殿下,发了。”

    李剑霆抬指摸到了自己的大氅,可她随即反应过来,她站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,为着个太监解衣实属不妥,容易落人口实。她望向不远处笼罩在灰暗里的飞檐,顿了片刻,到底没再说什么。

    今日不知是不是路上耽搁了,经筳官迟迟没到,李剑霆站得双腿发麻。她再次看向风泉,这一次从昏暗里看见了风泉的耳朵。

    风泉以为李剑霆冷了,便说:“奴婢唤人去前边瞧瞧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有耳洞。”李剑霆凝视着风泉的耳朵。

    风泉猛地看向李剑霆,下意识地想要挡住耳朵。但是他迅速又垂下了眼睛,安静地点了点头。他谨慎地放慢呼吸,觉得耳边那细小洞就是梦魇,让他喉间隐约作呕,在李剑霆的沉默里放大了恐慌。

    李剑霆隔了半晌,看到内宦引着经筳官往檐下走。她恭敬地颔首等待,在低头时,轻声说:“挺好看。”

    风泉在为经筳官打帘子的同时,飞快地瞟了眼李剑霆。但是李剑霆没有看他,像是没有说过话,俯身跟着先生进去了。

    风泉藏在袖中的拳头攥起了冷汗,他退到门边,过了许久,又悄悄地斜过目光,从门帘的空隙里,看见李剑霆的裙摆,对她适才那句话惊疑不定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沈泽川的返程不算快,雨雪天路不好走,费盛不敢马虎,生怕沈泽川在半道上病了,因此事事躬亲,即便有离北铁骑随行,马车内侧仍然由锦衣卫守着。每日的补药煎煮,也都有费盛盯着。

    马车过了边博营以后就停了下来,因为马道被泥潮冲毁了,修复要耽搁一天,队伍便要在此露宿。

    沈泽川下了马车,带着丁桃在跟前遛马。

    “这马公子给起名了吗?”丁桃枕着双臂,倒着身走,问道。

    “叫它风踏霜衣。”沈泽川牵着马,摸了摸它的鬃毛。

    丁桃了然地握拳,说:“好听啊,跟主子的浪淘雪襟搁在一起正好!”

    沈泽川看向南边,丁桃也转身看了过去,他说:“往那边跑□□天就是敦州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这么近,”沈泽川颇为意外,“我看周围没有离北的驿站。”

    “原先是有的,后来荒废了,”丁桃说,“现在都是往东北方向跟边沙人打嘛。”

    沈泽川呵着热气,转开了目光,跟丁桃又散了会儿步。

    晚上费盛带着人守夜,跟离北铁骑坐在篝火堆边烤火,缩着脖子说:“离北是真冷啊,这还没到冬天,交战地的雪已经下了。各位兄弟不容易,吃肉!”

    随行的离北铁骑是个游击,也不跟费盛客气,围坐在这里大口吃肉,说:“离北的雪都下得早,往年这会儿该回家了,只留几个边营守线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这仗停不了,”费盛接过马上行,灌了几口,辣得大呼过瘾,“要是没有你们在这头顶着,南下各州都要遭罪。”

    “没办法的事,”游击吃得红光满面,说,“我们是离北铁骑哪。”

    费盛顿时感慨起来:“人人都说离北铁骑是北边的铜墙,都是铁打的真汉子,我以前在阒都就很佩服。当时那韩老狗一看离北盛得恩宠,就爱捻酸吃醋,乱放狗屁,我就不服气,顶撞过他许多次呢。现在真到了离北,果真没错,诸位兄弟值得结交!往后啊,大家要是到茨州办事,什么也别准备,下了马去衙门报我费盛的名字,我给诸位兄弟安排!”

    游击高兴,拍了费盛一把,说:“够义气!”

    大家详谈甚欢,又吃了好些肉。晚上火不灭,以防狼寻着味过来。离北铁骑有巡夜队,在周围转了几圈,回来时俯身在游击耳边说了几句话。

    游击抹了嘴,神色一敛,说:“戴甲!”

    费盛立刻跟着站起来,后边的锦衣卫也霎时间醒了。

    沈泽川没睡,在马车里就着烛光看最近从茨州来的信。听着脚步声,没抬头,问道:“附近有人?”

    费盛提着刀,在车门边飞快地说:“离北的夜巡队在南边发现了车马的痕迹,主子,这里靠近边博营,六月边博营遇袭,那投石车也是从南边绕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费盛虽然爱讲话,但观察力非凡,并且听记一流。他没有丁桃那样过目不忘的本事,却能把经手誊抄的每件事都牢牢记在脑子里,不会错过其中的任何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“让铁骑带路,”沈泽川罩上大氅,下了马车,“派人先跟上去,不要打草惊蛇。”

    费盛应声。

    沈泽川看着天幕,再看向南方,说:“南边挨着敦州,若是真的撞见了边沙骑兵的押运队,十有**是从敦州绕过来的。”

    费盛捻了下脚边泥,起身说:“前几日才下过雪,这边的马道失修,路都难走,他们带着辎重沉得很,一定安排了不少人随行,专门保驾护航。”

    “先派人跟着,”沈泽川想了片刻,“马车随后,我们正好到敦州瞧瞧。”

    敦州有建兴王府,是沈卫的故地。费盛不敢多猜,转身招呼了人,灭了篝火,把痕迹收拾干净,立刻趁着夜色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    踩点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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